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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三零章 二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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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平康坊是全长安花街柳巷最密集的地方,也是这京城之中唯一一座不夜的坊市。ji馆、青楼、乐坊、赌坊,但凡风月玩乐场所,无一不全,然,坊内东西泾渭分明,正中一条大街东面,却是另一派风雅楼宅,虽依旧是灯红酒绿,却少了风月浊气,多了几分诗情画意。

    是夜,平日热闹的舒云阁门前并未停留多少马车,也有前来听曲饮酒的客人们,看到院子外面守门的两排侍卫,知晓今夜这场所被贵人包下,便又原路返回,寻别的去处了。

    大厅里零星地摆放着几张湘妃软榻并着酒案,红黄交错的波斯羊绒毯上四处散放着软垫靠枕,西北角两尺高的架子台上,闻名遐迩的舒云女乐师们梳着高髻各捧着乐器奏鸣,哪怕厅中人语声嬉笑同她们这调子全然不符,舞池中一群粉绿罗衫的舞姬翩翩起着舞,时不时被一两粒金豆子砸在肩头手臂,舞步也是不出一丝差错。

    “还是长安好啊,能生在这里便是福气,”齐王李佑靠在软榻上,拨弄着身前一碟子金豆,瞅准了一名舞姬掷去,正好砸在对方胸口处弹开,便是“哈哈”一声得意的笑,扭头吃一颗齐王妃拿签子扎了喂到嘴边的果脯。

    吴王李恪正在同楚王李宽下双陆棋,闻言摇头道,“是运气。”

    说罢,在银盘里掷出一双色子,四六走十步,将最后一枚人马棋移出棋盘,李宽苦笑道:“我就是运气太差,玩这个总没赢过,”又扭头唤道:

    “王妃这个玩的好,快来帮为夫下一局,好歹要赢三弟一回。”

    楚王妃赵娉容正一头雾水地听吴王妃说了小半个时辰的八卦,忙不迭应声,挪了过去,李恪也不介意他们换人,就重新把棋子摆回原处,吴王妃见状,便又掉头环扫一圈这厅里,城阳和临川正在摆弄一串翡翠珠子,只有高阳一个人在喝闷酒,便也端了杯子挪过去。

    “你这是怎么了,从进来就没停过,若是心情不好,不妨同嫂子说说。”

    “同你说,用不着几天整个长安城里的人都知道了。”高阳蔑她一眼,又倒一杯仰头饮尽,吴王妃尴尬地左右瞧瞧,好在没人留意他们这边,才又放轻了声音问:

    “我听说,父皇有意在春闱后给你指婚,可是要挑个状元郎给你?”

    “那个烂嘴的传瞎话,”高阳上牙磨着下牙道,“看本宫不剜了她的舌头。”

    吴王妃一噎,答不上话,便悻悻敷衍了两句,就往城阳那桌凑去,李恪行过棋,扭头看她背影一眼,暗皱了眉头,再回神,就听李宽拍手高声笑道:

    “双六,十二、十二,王妃好厉害的手气,为夫来帮你走棋。”

    赵娉容矜持一笑侧身让开,她面朝门坐,就瞧见从那楼门口被侍从迎进来两道翩翩人影,那黄衫紫巾的公子身形修长,眉眼精神,比之她夫君要显大几岁,那白袍银冠的年轻公子五官秀气,气质温和,比之她夫君要显小几岁,两人都带着笑走过来,还没到跟前,那略长的便发了话,朗声道:

    “呵呵,看来是我们来晚了。”

    “七皇叔,十一皇叔。”听见李恪称呼,在座的几个都起了身,就连高阳都拎着酒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,有多年未见不大敢认人的,也都心里有了底。

    原来这看起来同李恪年纪不差多少的两人,却是高祖李渊之子,一乃行七汉王李元昌,一乃行十一韩王李元嘉,两人封地都在外处,却不知因何齐聚京城。

    “行了、行了,”李元昌摆着手道,“这私底下还要被你们当长辈,我是比你们虚长两岁,十一弟可是年初才行过冠礼,别被你们生生叫老了。”

    李元嘉不置可否一笑,便就撩了衣袍挑了一处单独坐下,他们态度随意,李恪等人便不多计较,又各自坐回原处。

    “玲儿,我可是有两三年都没见你,如今愈发漂亮了,皇兄还没有帮你选婿吗?”李元昌一问,换得高阳扭头一“哼”,见惯她这刁脾气,他不在意地冲李恪挑挑眉毛,便转了话题:

    “咦?不是说咱们魏王也会来么,怎没见人。”

    “新婚燕尔,难免墨迹,我们等等他,”李宽举杯一敬两人,道,“等下来了罚他三杯。”

    高阳嗤笑一声,“据说四哥大婚那天,一个人把你们一群人全都撂倒了,到最后满屋子只他是站着出去的,你罚他三杯,顶什么事。”

    “那倒未必,”李恪伸出手指晃了晃,“为兄今晚特意准备了好酒,待会儿等人齐了,就让你看看厉害,任凭你四哥千杯不醉,今晚也叫他横着出去。”

    “咳咳,”他话音一落,就被李宽咳声续上,李恪若有所感地转过头去,便听见临川吟吟笑语:

    “这正是背后莫说人,说人必被捉,四皇兄,你可是听见了,三皇兄今晚打算叫你横着出去呢。”

    一群人都转身打眼望了,那悬着两串青叶竹节灯的浮兰雕花门下,走进来一对正在交谈的男女,蓝袍白玉笄,水蓝裙裳莹红衣,俊的是出奇,娇的是含蓄,一步沉稳,一步盈盈,双双踱来,却是说不出地赏心悦目。

    几人瞧着这对新婚夫妻,心中各有滋味,这便没人注意到当中有哪个怔忡之下,握紧了手中杯子。

    遗玉跟着李泰出府,少不了陪同了一小队侍卫,她早上看那请柬时候还在觉得这宴会场所眼熟,等下了马车到了地方,便是想起,这不就是两年前有一回尔容诗社聚会,挑的那家舒云阁。

    到现在她还清楚记得,那天她被长孙娴领头蹿倒着小姐们排挤,又被太子叫到楼上罚酒,最后醉的不省人事,还是李泰把她送了回去。

    往事浮上,再看如今,身边伴着原本注定不能在一起的心上人,看着不远处那群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,感慨世事无常,又觉当初知晓自己对李泰感情后那番挣扎太过无谓,到头来还不是落在他手里,这就不由就低头笑出声。

    “怎么?”李泰不以为她这会儿有什么好乐的。

    “我以前来过这儿,”遗玉看见他脸上硬邦邦的线条,就觉得心里痒痒,大着胆子在袖子遮掩下拉住他手掌,小声道,“你还记不记得?”

    李泰瞥她一眼,“你酒量差极。”

    遗玉轻轻撇嘴,“现在好多了,起码能喝上两杯。”

    话音弗落,就听见临川笑语,遗玉这才仔细望过去,这来的人可真不少,吴王、楚王、齐王夫妇,临川、城阳、高阳三位公主,还多了两个年轻男人,一个看来比李泰虚长,一个侧坐着看不清楚模样。

    “四皇兄。”

    “四哥。”

    “四弟。”

    “七皇叔,十一皇叔。”

    听见李泰出声,遗玉当是知道那两个陌生男人的身份,快速在记忆里搜寻了周夫人的教导,将两人对上号,高祖李渊育有二十二子,有长有幼,不乏同自己孙子年纪相仿的。

    这行七的李元昌是高祖同孙嫔所出,文采颇佳,尤为擅画,堪称一流笔墨。这行十一的李元嘉是高祖同宇文昭仪所出,早几年便因一手草书闻名长安,又好学勤奋,有传李世民极其喜欢这个幼弟,赐府让他留住长安,却被他推拒,反在外逍遥游山乐水,寻访古文碑帖,醉心书画。

    遗玉隐约记得,历史上的汉王李元昌好像蹿倒过太子李承乾兵变,对其他却是一无所知。

    “老四,这便是你那新王妃?”李元昌上下打量了遗玉一遍,对李泰道,“我来晚了两日,没能参加你大婚,明日让人把礼补上,你可不要不收啊。”

    李泰一点头,遗玉适时行礼,低头唤道,“七皇叔,十一皇叔。”

    “咱们私下聚聚,不必多礼,”李元昌虚扶她一下,便侧头对邻座道,“十一弟,你也别忘了明日把礼补上啊。”

    软榻上白袍男子回头看向遗玉,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,“那是自然。”

    遗玉闻声抬头,却在对上那双黝黑又清冽的眼睛,看到那张清秀含笑的脸时,心口狠狠地蹦了一下,连带握着李泰的手也骤然收紧,被他反握一下,才重新冷静下来,再看这年轻韩王,便觉得一种荒唐之感,油然而生——

    刚刚那短短的一瞬间,她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死去两年的兄长,但这分明是相貌不同的两个人

    李泰察觉到遗玉的异样,若有所思地看了李元嘉一眼,便拉着她朝一处空位走去,其他人都有说有笑地重新坐下,没人发现遗玉方才失态,更没人发现高阳从遗玉出现便有些复杂的眼神。

    “既然来晚了,这三杯是不能少的,来、来,我亲自给你们满上。”李恪半点不露同李泰间隙,一脸哥俩好地提壶斟酒。

    晚来者罚酒,这是公认的规矩,遗玉看看李泰面前的三杯,再看看自己面前的三杯,想起出门前是因为什么耽搁的,不由脸红,在案下挠了他手背。

    李泰面色不改地端了一杯起来,对几人敬过,“明日有事,一杯带过。”

    李佑不满地咋呼道,“有什么事啊,三杯三杯,少一杯都不行。”

    那日击鞠比试,遗玉就知道这李佑也不是个多有脑子的,没想这般白目,连婚后三日女方归宁都不知,她也不吭声,乖乖坐在李泰身边,目光忍不住又悄悄从不远处那韩王脸上扫过,来回几遍,确认这人不过是气质同卢智相像,把那荒唐念头压下去,却没留神对上他移过来的视线,一见这双眼睛,不知为何便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,她索性就垂下眼睑,不再乱看。

    李泰余光一闪,抿了抿唇,压根不理李佑难缠,一杯饮下,就再不动桌上杯子,李恪不勉强他,一抬手对遗玉道:

    “弟妹请吧。”

    “她不饮酒。”李泰道。

    “四哥,不带你这样的啊,你喝一杯就算了,她一杯都不喝,不是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们吧?”李佑一手拨拉开齐王妃递上的果子,咋咋呼呼道。

    李泰一记冷眼还没射过去,便叫遗玉一声笑移走,“我不是不愿喝,只是我酒量极差,一喝就醉,岂不更扫兴。”

    “哈,”李佑翻着白眼,端起他面前一杯,递到榻旁侧坐的齐王妃嘴边,“喝了。”

    齐王妃是个样貌寻常的女人,身材偏瘦,神情乖顺,接过酒杯便几口喝下,李佑探手拿来酒壶,又斟满,她再喝下,如此循环,遗玉忍住皱眉的冲动,其他人旁看,竟是没一个阻止的,直到她喝了第六杯,方才噎了一口,咳嗽着将杯子一挪,躲开酒壶,弱声道:

    “王爷,咳,妾身不能再饮了,咳咳。”

    李佑冷哼道,“喝这么点儿就不行了,看来是本王把你惯的娇气了,”说着话,一手掰过她酒杯,又猛地倒了一杯进去。

    酒洒了不少在她衣襟上,他却恍若未见般粗鲁地把杯子推到她嘴边,“喝”

    若非是知道这是正儿八经的王妃,遗玉还当李佑是带了个ji子出场子,再一扫在座几人司空见惯的眼神,恍恍间,心口陡生凉意,她自跟了李泰,甜言蜜语从没听过,又总被他摆一张冷脸,实则是被娇宠呵护至今,这份优待,连带让她以为其他王妃也该被夫君敬重,眼前这般景象,却像是在嘲笑她自以为是,又像是在提醒她莫要恃宠而骄,这般念头冒出来,她便缩回了按在李泰手背上的小手。

    “李佑。”

    “够了。”

    就在遗玉张口欲言之时,两道男声同时响起,李泰同李元嘉在空中对视一眼,后者撇开头,起身对李佑道:

    “今晚若不是来叙旧的,那我就先告辞了。”

    他话毕,就放下酒杯,对在座几人点了点头,掉头就走,遗玉目光不由跟着他转到门口。就听李恪、李元昌连忙喊叫道:

    “十一叔。”

    “诶,你别走了,这好好的是怎么了?”

    李元嘉却不回应,任凭他们在后边留步,还是消失在了门口,李元昌一甩袖子,追了出去。李恪皱眉对李佑道:“也不看看地方。”

    李佑脸上一道青一道白,一巴掌将齐王妃推开,另一手摔了酒壶在她脚边,吓得她低叫一声,瑟缩着躲到一旁。

    “告辞。”李泰冷淡一声站起身来,低头瞥向还在盯着齐王妃看的遗玉,伸出一手道,“走。”

    “哦、嗯。”遗玉扭头看到他手掌,下意识伸手搭上,便被他轻松从地毯上提人起来,攥着她手腕朝门外踱去。

    “四弟、四弟”这下换成李宽站起来叫,一样没得回应,赵娉容在一旁悄悄拉他袖子,柔声道,“王爷,我头疼。”

    “啊,你又不舒服啦,”李宽连忙扶住她手臂,冲李恪歉意道,“老三,你瞧,我、我也先回去了啊。”

    李恪勉强一笑,没再强留,李宽一走,高阳、城阳、临川相继离去,到了最后,这宽敞的大厅里头,就只剩下他同李佑两对夫妇。

    李恪这才露出气色,望李佑,沉声道,“成事不足,败事有余。”多亏他留有后招,不然岂不是被一个女人搅了事。

    “你同我过来。”

    李佑阴着脸看他走向楼梯,反手便是一巴掌掴在齐王妃脸上,大步跟了过去,吴王妃等两人都上了楼,看着趴在地上啜泣的齐王妃,掩饰眼中嫌弃之色,假惺惺地小跑上前去扶她。

    “怎么样,疼不疼,快叫我瞧瞧...你也是的,怎就不长点眼色......”

    李泰把遗玉带上马车,便松了手,径自在里侧坐下,她心里有事,便也沉默不语,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,等到车行缓缓出了平康坊,她方才清了清嗓子,故作轻松道:

    “刚才那群乐师曲子弹的不错,叫什么来着?”

    “......”

    遗玉又连问了几句,李泰都是有听没答,觉出他不悦,她起初还想法子逗他,笑嘻嘻地扯扯他袖子、拉拉他手,他却干脆闭了眼睛,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。

    遗玉脑子里还晃荡着齐王妃可怜的模样,渐渐也没了声音,低着头一路同他坐回了魏王府,又跟在他背后,一路回了翡翠院,一路进了内室,他坐在床上,她便低头站在他对面。

    平彤平卉正在院子里乘凉,见他们回来,赶紧迎上,看着他们一个脸黑,一个脸白,前后吊着走进屋里,不禁面面相觑:这晚上出门时候还是手拉手好好的,怎么一趟出去不到半个时辰,回来就翻了脸呢,这是拌嘴了?闹别扭了?吵架了?隔气了?

    俩人猜着猜着,前后脚跟他们进了屋去,可还没掀起帘子,便被迎面一片冰渣扫了出去:

    “到院子门口守着。”

    听见外头门声响落,抬头就见他那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自己,遗玉隐隐察觉不妙,捏着裙摆小步后退,却是来之不及,腰上一疼,眼里一花,脑袋一晕,天旋地转后,便被拉过去摁倒在床上。

    没过多久,院子门口站的平彤平卉,便听见屋里断断续续的哭声传出来,互相傻眼。

    “姐、姐,咱们要不要——”

    “不用,”平彤小声道,“夫妻两个便是床头吵架床尾和。”

    说罢,里面又是一声哭叫,平彤被平卉狐疑地看着,有些心虚道,“吵得越凶,等和好了才越黏糊。”

    话是这么说,可屋里那时断时续越来越小的啜泣声,到底是一直到外头街上敲了四更,在她们两双眼皮猛打架的时候,才算消停下来。

    (晚上陪果子妈在外面吃饭,回来晚,就不双更了,发个五千大章吧*